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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道尊飞升

尚未到六月, 金陵城便早早进入了雨季。

连绵了十日的春雨,仿佛银灰色的黏湿蛛丝, 织成一片轻柔的天罗地网, 笼罩住了整座京师。

墨云挤压着天空, 沉重得仿佛随时会坠落下来,天边云雾起落变幻多端, 正如人生莫测。

今日天蒙蒙亮,宫中便准时送来了一道玉轴,加上今日这一卷,算起来已是国师府这个月收到的第十道圣旨了。

接下圣旨后, 柳淳风一大早便约上太傅韩阳明, 神色匆匆进了宫。

“天意难测”

国师府后院回廊中, 一抹青霜身影长身玉立,正独自站在屋外赏雨, 冷风萧瑟而过, 寒雨沾湿了一身青衫, 她却毫无察觉。

十日前,云三殿下来过之后, 这场雨便无休无止。

“你可要想好了!”屋内梳妆台上的铜镜突然开口。

上元仙子将手伸出屋檐外, 任冰凉的雨露打湿玉手,淡然回道:“与人斗寡然无味, 与天地相斗倒是其乐无穷”。

“我早知道你们兄妹两都是疯子!”

见她似乎打定了主意, 屋内的混元寰宇镜长叹了口气, 继续说道:“我本以为你那兄长已是极品癫狂, 没想到你这个愣头仙子,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上元仙子轻哼了一声:“论癫狂,我岂敢跟元尊兄长相媲美?”。

成亲这三个月来,她与柳淳风俨然如同一对恩爱的人间夫妻,虽然知道迟早会有这一日,铜镜还是莫名生了些惋惜:“姓柳那傻小子,你预备如何处置?”。

院内雨势越来越大,上元仙子缓步走进屋内,剔透的指尖在带着温度的被衾上轻轻摩挲着。

恍惚了一阵,她抬眼望着刚刚送入府中,指明要给她的第十一道圣旨。

她眉头微微蹙着,仍是漫不经心:“接连送了十一道圣旨,也就这一卷还有点意思”。

“你到底打算如何处置柳淳风?!”混元寰宇镜语气中带着怨怼,似乎在为他鸣不平。

“你既然如此忠心护主,便留在凡间陪他一世吧,待他百年之后…”,

余光掠过屋内衣架上挂着的大红喜袍,仙子神色滞了一下:“待他百年后魂归六道轮回,你再自行返回九天仙境吧”。

“我还有个人要见,先行一步了”言毕,一阵青霜仙风在屋内玉碎般翩散。

“上元!你这个挨千刀的王八犊子!你竟敢抛下老子?!你不得好死!你给老子等着!”

没料到她竟会再次将自己留在人间,混元寰宇镜悲怆嚎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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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帝宫中,圣始皇已足足十日没有上朝听政,今日金銮殿外,文武百官候了大半天,却再次扑了个空。

“陛下自从登基以来,从未荒废过政务,怎么这十日如此反常?”,

“前两日我暗中托了不少关系,才向太医院的人打听到,据说陛下十日前出宫受了风寒,已卧床足足十日了”,

“陛下病倒了?不过也是,人吃五谷哪有不生病的,既然陛下只是感染了风寒,为何要遮遮掩掩,不让我等知晓呢?”。

官员们正冒着瓢泼大雨,三五成群朝宫门走去,途径北宫门时,赶巧遇到国师柳淳风和太傅韩阳明。

二人满脸肃穆正快步入宫,看起来脸色都很不好看,群臣不敢上前招惹,擦身而过后,再次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柳国师不是已经请辞归隐,有十日未曾现身了吗?怎么今日入宫来了?”,

“谁知道呢!不过我听说,陛下十日前暗中出宫去的就是国师府,可不知何故,陛下那日竟吃了闭门羹,凭白淋了一场雨,这才沾染上风寒的”,

“竟有此事?!”首次听闻此事的臣子皆是大惊失色,人群中一片哗然。

“千真万确!你们方才没看到柳国师手中握着一道圣旨玉轴吗?据说陛下这十日间,每日一道圣旨准时送到国师府,风雨无阻从未间断过”。

群臣聚集在一块嚼着舌根,柳淳风与韩阳明径直入了北宫门,快步朝朱子修的紫宸寝宫而去。

见他一脸杀气腾腾,韩阳明小声提醒:

“二弟,陛下这几日的所作所为无非是极力想挽留你,你若是真的铁了心辞官回乡,今日兄长替你说情,君臣到底有别,稍后见了陛下,你万万不可意气用事!”。

“挽留我?”柳淳风沉着脸将手中的玉轴递了过去“兄长看过后,若是觉得合情合理,再来劝我也不迟!”。

韩阳明接过玉轴圣旨,迅速展开看了几眼,神色骤然大变:“这,这怎么会这样?为,为何他?”。

韩阳明本以为这十日间,圣上每日向国师府下一道圣旨,是为了挽留想辞官归隐的柳淳风,万万没想到圣旨上所写的,竟是让柳淳风休妻的旨意!

“难道,难道这十日送到你府中的圣旨,都是命你休妻?”韩阳明仍是难以置信之状。

柳淳风摇了摇头,沉声回道:“头几日,他美其名念及我劳苦功高,要将北域雁国的那位妙环公主赐给我,我数次婉拒,今日他便直接下了这道圣旨,直言命我休妻再娶”。

“休妻再娶?难道,难道陛下还是想让你迎娶灵乐?”韩阳明愈加惶恐心慌。

想到太极殿夜宴上,朱子修看上元仙子的神情,还有十日前他微服出宫,到国师府求见上元仙子,求而不得后竟然冒着雨在府外守了一夜。

柳淳风眼中闪烁着刀锋一般锋利的光,语气越来越沉:“恐怕,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看过圣旨后,韩阳明亦是心乱如麻,一路无话,转眼二人已行至紫宸寝宫。

二人今日冒雨入宫求见圣上,宫外的守卫似乎并不意外,恭敬上前礼道:“陛下前几日偶染风寒龙体欠安,今日已移驾到碧玉池疗养,临行前陛下留下口谕:若是国师求见,到碧玉池一叙”。

闻言,柳淳风倏然转身,头也不回快步朝着帝宫西侧的碧玉池而去。

韩阳明刚要跟上,守宫的侍卫头领却上前劝阻:“韩太傅请留步!依陛下的口谕,只准柳国师一人前往碧玉池”。

柳淳风的身影飞快消失在视野中,韩阳明心底的不安愈发强烈,隐隐觉得今日非要出大乱子不可。

“皇帝逼臣子休妻再娶,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

韩阳明焦急难安,在紫宸宫门外来回踱步,半个时辰过去,还是没见柳淳风返回。

“二弟他,他该不会对陛下动手吧?”,

“他若是直言顶撞,陛下该不会治他的罪吧?”,

“灵乐她…”。

脑海突然有不详的念头一闪而过,韩阳明快步冲上前拽住了御前侍卫的衣领:“灵乐长公主呢?”。

侍卫支支吾吾:“公主?这,这我怎么会知道…”。

见他目光闪烁含糊其辞,其他侍卫也是有所隐瞒的神色,韩阳明心头一凉,顿时对自己方才的猜测有了七八成的把握。

“该死!我们中计了!”

见他神色有异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几个侍卫快步冲上前将他团团包围,没想到韩阳明后发制人竟伺机拔出了侍卫腰间的佩剑!

御前侍卫头领快声劝道:“韩太傅!你到底是个文官,若今日真的动起手来你只有吃亏的份,还是把剑放下免得大家都难堪”。

“论功夫,我自然无法跟你们这些练家子相提并论”,

韩阳明冷笑一声,将抢来的剑抵上了自己的脖子:“但若是当朝太傅今日死在紫宸宫中,再不济,尔等都得给我陪葬吧?”。

“韩太傅莫要冲动!”没想到他会以死相逼,侍卫们果然大惊失色。

容不得片刻耽误,韩阳明扬声唤道:“不想给我陪葬的就滚远一点!”。

语罢他无视众人,架着剑快步朝碧玉池跑去。

一路狂奔,行至碧玉池殿外,韩阳明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汤池殿外围了一列侍卫,远远瞧见韩太傅持剑疾跑而来,刚要上前阻拦,韩阳明立即再次将剑架上了自己的脖子:“通通滚开!否则溅你们一脸血!”。

韩阳明乃是大鸢的开国功臣,又是九州名门——应天韩氏出身,若是死在宫中,今日相关的一干人等恐怕都得以死赎罪,侍卫们无人敢做出头鸟,只能由着他独自冲进了汤池殿。

碧玉池殿中大大小小的温泉汤池共有九处,里头水气雾气缭绕,韩阳明长驱直入,没一会儿,果然在一处温泉汤池前看到了柳淳风的身影。

快步行至柳淳风身前,见他巍然不动面如死灰,韩阳明急声问道:“出什么事了?二弟为何这副神情?”。

话音刚落,却闻柳淳风身后似乎有几个人影攒动。

未待韩阳明发问,那人倒先开了口,声调虽是男子却过分尖锐:“韩太傅今日不便在此,请速速离去吧!”。

“太监?”

事已至此,韩阳明怎么可能退缩,应声走上前,这一瞧,顿时让他如雷轰顶!

只见柳淳风身后,几个宫女正围在一个昏睡的女子左右,那女子似乎刚从温泉池中捞出,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两颊,肩颈处白皙无暇的皮肤皆数暴露,身上只用一条蚕丝被包裹着。

“灵,灵乐…”朱子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沉寂良久后,他突然嚎啕大骂:“朱子修!她可是你的亲妹妹!你竟然,竟然用她来设计自己的臣子,你不是人,你简直禽兽不如!”。

他声声唾骂不休,围在昏迷的朱灵乐身周的丫鬟太监听得心惊肉跳。

老太监扬声道:“韩太傅!你!你竟敢辱骂圣上,该当何罪!”。

今日朱灵乐公然受辱,韩阳明只迟来了一步,却已无力回天,此刻他已是心如死灰,哪还有半分忌惮?

“来啊,杀了我!我只怕他朱子修不敢!”。

“咳咳,罢了,奴才还有正事要做呢”,

这老太监也拿他没办法,清了清嗓,将早已准备好的圣旨徐徐展开,扬声宣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灵乐长公主为朕之胞妹,自幼为朕所钟爱,值待宇闺中,适婚娶之时,当择贤臣与配”,

“兹闻国师柳淳风人品贵重,朕特将灵乐长公主赐婚于爱卿。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吉日良辰完婚”

“布告九州,咸使闻之。”

“钦此!”

老太监宣完了赐婚的圣旨,满脸堆笑:“恭喜柳国师了,不对,该改口叫驸马爷了!”。

自打入了碧玉池,柳淳风便是一副要吃人的神情,此刻他背对着众人,任那狐假虎威的老太监不断催促接旨,就是不俯不跪不做声,不知心里正盘算着什么。

早知他未必肯任人摆布,老太监霎时换了副面孔,阴阳怪气道:“国师爷不肯接旨也无妨,赐婚的圣旨总共有两份,另一份早在您启程入宫后,便直接送进了国师府中”,

“那第十一道圣旨,对国师爷今日与灵乐公主在碧玉池私会一事,可是写得明明白白的…”。

“阿寰”柳淳风神色一变,立即箭步冲出了碧玉池。

老太监得了圣上的口谕,早知他听到这个消息会是这样的反应,没有加以阻拦,由着他一路畅通无阻出了宫。

帝宫那一头,柳淳风火急火燎出了北门直奔国师府。

这头藏剑阁内,这几日佯装得了风寒,实际暗中布局的朱子修,正对着自己的佩剑青矢黯然神伤。

一阵仙风抚入,察觉到身后脚步声逼近,朱子修倏然回身,眼中尽是藏不住的欣喜:“ 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上元仙子神色漠然,朱唇轻启:“朱子修?”。

没想到此生竟能从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朱子修欢喜得难以自抑:“是!”。

仙子双手负于身后,缓步朝他走近:“皇帝?”。

日思夜想了两年的梦中身影,此刻竟触手可及,朱子修一时有些恍惚:“是…”。

虽然身在此间,上元仙子却有些心不在焉:“你做这些,只是想逼我来见你一面?”。

这些日子朱子修机关算计,才换来今日这一见,可柳淳风却与她朝夕相对举案齐眉,思及此处他心如刀绞钝痛难忍。

“你今日是为了他,才肯来见我吗?”。

仙子修眉一挑不置可否:“我与他尘缘已尽,早一日晚一日都是要离开凡间的,今日离去前,顺道来瞧瞧你这个自作聪明之人罢了…”。

精心筹谋,甚至不惜以亲妹妹的清白做赌注,才逼得她今日现身,朱子修如何肯轻易放她离开,脱口而出:“不准走!”。

仙子哑然失笑:“你区区一个凡人,难不成留得下我?不自量力”。

“是吗?”

受她一激,朱子修的狠劲窜上了心尖:“你前脚走,后脚我便杀了他”。

见不得他盛气凌人的嚣张气焰,仙子冷声回道:“我那缘尽的小夫君可不是面团捏的,你能杀他?本仙可不信”。

朱子修话锋一转,正声道:“仙子若肯为我留下,寡人愿为你塑金身建庙宇,让九州万民世代供奉香火”。

闻言,仙子低眉一笑,暗暗琢磨着:“功德无量,这条件倒是挺动人的”。

见她似乎有所动摇,朱子修心中重新燃起了一线希望。

谁知上元仙子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把他方才说的话放心上。

她踱步走到木架下,目光在青剑旁悬着的青女图上瞥了几眼:“你画的?”。

朱子修应声点了点头。

自从数年前在荆州见过那副《青女斩凤图》,他便念念不忘,找来九州名家仿照了两年,才得了这一副有五六分分神|韵的青女图。

“比起我那缘尽的夫君,这画工委实差得远了”

仙子泼起冷水向来毫不客气,冲那画作吹去了一缕仙风,仿照的青女图霎时灰飞烟灭。

眼睁睁看着心爱之物化为乌有,朱子修神色瞬间沉了下去:“你虽口口声声说与他缘尽于今日,为何在我听来,却觉得口不对心”。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妄加揣测仙家的心思,是会丢掉性命的”

眼中寒光掠过,仙子两指一划剑气直窜而出,霎时间从朱子修身前穿胸而过!

剑气袭来,朱子修闷出一口血应声倒地,左胸膛顿时血涌如注。

身为天域最臭名昭著的女神仙,她一向说翻脸就翻脸,向来不喜欢多费口舌做些无用的铺垫。

虽是九五之尊,在她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朱子修瘫倒在血泊中,挣扎支撑着墙壁坐起:“你想杀寡人?”。

上元仙子缓步走到他身侧,俯身望着地上紫气萦绕的人间帝王。

胸膛上的伤口血涌不止,朱子修脸色惨白意识渐渐有些模糊,却仍不死心:“不要走,寡人不许你走!”。

活了一万四千多岁,仙子觉得自己的小暴脾气近些年已有所收敛,此刻虽已将他捅得半死不活,她心里似乎还是不太痛快,还是觉得不够解气。

“你这人手段毒辣,至亲骨肉都能拿来算计,但对本仙,倒还算有几分真心”,

“但可惜了,本仙最不喜欢别人自作聪明,更厌弃那些不顾骨肉亲情之人,今日你既招惹了我,我临走前自然是要还你一份大礼的”,

上元仙子沉思了片刻,心中突然有了个不错的主意。

“你们人族的帝王不是都追求至高无上的权利吗?既然如此,本仙就将这九州天下送你一世,这可是我那缘尽的夫君都没有的殊荣,如何?”。

威逼利诱也强留她不得,心知她绝不会凭白送自己这么一份大礼,朱子修闭眼苦笑:“代价呢?!”。

“你生生世世都得不到一丝真情,你朱家的男儿世世代代不得善终!”

一声仙音袅袅响彻六道,自此为这个血淋淋的人间帝王,划上了轮回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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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不停蹄回到国师府,柳淳风下马后快步冲入了后院。 主屋早已人去楼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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