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正宇偷偷看了君迁尘一眼,君迁尘眼观鼻鼻观心:“坐下吧。”君正宇忙一屁股坐下了。
我没理君迁尘,继续问君正宇,“你喜欢读什么书?”
君正宇嘴唇动了动,没说话,我扫了一眼悠闲地喝着茶的君迁尘,道:“没关系,你只管说,当你三哥不在这儿就是了。”
君正宇还是好半天没吭声,这时君迁尘淡淡说道:“那日偶遇范先生,听说你最近在读《水事集》。”
君正宇有些错愕地抬起头,估计他没料到自己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三哥竟然还会关心他吧,他点了点头,声音微弱:“是的。”
“看完了吗?”
“看完了。”
“有何感想?”
竟然现场考起来了,这本书我连听都没听过,只能闭着嘴听他们说话,君正宇答道:“我以前从来不知,原来水事对一个国家竟有这么大的影响。”
“哦?”君迁尘挑了挑眉,我知道这是他表示对君正宇这番话感兴趣的意思。
君正宇也看出来了,似受了鼓舞,继续道:“风惊地理位置优越,无论雨多雨少,都几乎不受影响,但在阵紫河中上游,每逢夏秋雨季,山洪暴发,便会形成涝灾,可雨少时,又会出现旱灾,雨季时万顷良田被淹,许多老百姓流离失所,雨少时更是颗粒无收。”
竟然能从一个九岁的小孩口中听到这一番话,我深感震惊,水事,是我从没接触过,甚至从没有想过的一件事,猗郇河道纵横交错,良田遍地,从没有过所谓的旱灾,又因地处大河下游,也未经历过洪灾,所以从未意识到,原来雨多雨少,对人们的生活会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那你说说,应该怎么办?”君迁尘好像完全没把君正宇当成一个九岁的孩童,用最为严肃正经的语气问道。
君正宇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你只管说,不论对错。”
听到君迁尘这句话,君正宇双眼一亮,开始说了起来,兴奋处甚至手舞足蹈,君迁尘并不插话,只偶尔点点头,以示鼓励和赞同,我听得云里雾里,可是能看出来,君正宇在说话时,脸上都放着光。
那时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在屋子里手舞足蹈表述着他幼稚思想的小少年,终于在很久以后,将当初这些并不成熟的想法千般打磨,万般雕琢,付诸了实践,耗费了一生心血和精力改河、筑堤、疏浚,拯救了万千百姓,灌溉了无数旱田,他的名字也因此永久载入了史册,以供后人膜拜。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他们两兄弟就霸占着我的屋子讲了一下午的“天书”,直到我喊他们吃饭才停下来,吃完饭,君迁尘对君正宇道:“你跟我来书房,我藏了一本《河防要事》,你拿回去读吧。”
又是一本我听都未听过的书,不过从君正宇放光的小脸来看,应该又是本绝版珍藏,终于他带着满意而归,回去前,还特地来跟我道了别,眨巴着如小鹿般的双眼问我:“嫂嫂,我以后还能来玩吗?”
我笑得温和,“欢迎极了。”
他终于像个小孩似的,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我想了想,站起身理了理衣服,走到君迁尘书房外,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
我吱呀一声将门推开,又反手关上了门。
他正坐在书桌前写些什么,听见我进来,头也没抬:“什么事?”
我奇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放下笔,拿起写好的笔墨,吹了吹,“除了你还有谁。”
我数着手指头,“有可能是贯休啊,或者阿奴,或者其他人……”
“所以你是特地来问我这个问题的?”
我咳了一声,为自己的跑题感到一丝尴尬,摸了摸鼻子道:“我是想来问问,你觉得五弟怎么样?”
“你都说他是小书呆子了。”他不咸不淡地说道。
“霍!”我用手指着他,“你先站在门外偷听!”后来竟然还假模假样的问我是在笑什么,明明什么都知道!
他嘴角微扬,“你说话声音太大了。”
还怪我!
算了,跟他扯不清楚,我撇了撇嘴,说道:“谁叫你学我的回答了,我是问你觉得他如何?”
“秉性淳朴,意志坚定。”
我奇道:“秉性淳朴我懂,你怎么看出他意志坚定的?”
“他每日寅时起床读书,直到酉时,春夏秋冬,从未间断。”
“天啦……”我不禁从心底佩服起君正宇来,我比他大上这么多,都做不到每日不间断,花这么多时间做一件事,他一个九岁少年,是如何做到的。
“他勤勉刻苦,父皇怜爱他,便会体贴他母妃一些。”
“那我今日还教他……”我便将百日里对君正宇说的话,又说了一遍给君迁尘听。
“你说得也没错,读书需劳逸结合,我今日看他对水事颇感兴趣,待改日启奏父皇,派一个水部郎中去给他上上课。”
“这样再好不过,他平日说话规规矩矩的,就今日回答你问题时,双眼放光,手舞足蹈,才像他这般年纪该有的状态。”
黑夜降临,几辆华贵非常的马车缓缓驶入了风惊城,夹杂着风霜,夜,正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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