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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他哭得越来越伤心,终于有人推门进来,打开了灯。

那一年的少年已经开始蓄发了,却还没有留到日后那么长。柔顺的墨黑发丝堪堪及肩,衬得那张苍白的脸庞愈发清贵而俊美。

唐彡被少年毫无表情的冷漠面容吓到了,哭声噎在了嗓子里。而少年在看清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脸时,却突然有了表情——轻微的茫然。

一大一小对视了几秒,最终少年开口了:“你是唐家的……”声音略有些沙哑,冷得不带一丝人气儿,却刻意放轻了些许,“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父亲呢?”

唐彡憋着眼泪不敢出声。

少年走进房间,又朝他靠近了几步:“为什么哭?”

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扁着嘴颤声说:“苦。”

少年愣了愣,目光扫过他的嘴角,又垂眼朝他的脚边望去,看见了散落在地上的黑色残渣。

那一瞬间,他清楚地捕捉到了少年脸上一闪而逝的笑意。少年说:“真会挑,挑了最贵的。但这个可不能吃啊。”

他“哇”的一声又哭了:“对不起……”这回他确信自己要死了。

少年大概是生平头一次面对一个哭泣的小孩子,愣是手足无措了几秒,才伸出手来试探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还苦吗?要不要吃糖?”

少年在桌案与橱柜里翻找的时候,唐彡慢慢止住了哭泣,略带惊异地望着对方高挑却瘦削的背影——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这个冰雕似的怪人不该干找糖这种事。

然而少年最终也没找到糖。

“只有这个。”少年递给他一把白色的须须,看上去像某种草叶的根,“吃吧。”

他半点儿不设防地塞进了嘴里。嚼着嚼着,从舌底咂摸出了一点回甘的甜味。在品尝完那种黑色的渣渣之后,这无疑已经是难得的好味道了。

他嘎吱嘎吱地啃草根的时候,少年隐隐带着点笑意说话了:“走吧,你父亲应该在找你了。”

“嗯。”唐彡乖乖点头,理所当然地对着少年摊开一只胖嘟嘟的小手。他被惯坏了,只知道家里的大人要带他去什么地方的时候,都会牵着手走路。

少年似乎顿了一下,但还是伸手朝他握来。

他父母看到他紧紧抓着少年的手走回前厅,都吓得脸色一白,忙问他:“有没有谢谢表叔?”

“谁是……”他呆呆地转头看了一眼少年,突然触电般松开手,敬畏地退了一步,“表叔?”

少年对他的父母点头致意,又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了。

唐彡第二次见到廖云觉的时候,已经长大了几岁,懂了不少事。他知道了这个远房表叔年长自己十岁,是个制香师。

H国礼乐盛行,大小事宜都注重仪式感。所谓燔柴事天,萧焫供祭,一切典礼上都需要香。所以制香师备受尊敬,行业顶端更是一香千金,地位超然。

此道古已有之,流传至今,形成了不少香宗,每个宗门都有不外传的香方和技法。但不知为何,每个香宗接收的门徒都极其稀少,甚至几年都不会纳入一名新人。有传言说成为制香师有极高的门槛,至于具体是什么门槛,谁也说不清楚。

而廖云觉在那年已经成了国宝级的制香师,即使是亲戚想见他也一面难求。不过那一天是家族里有名望的老人的葬礼,出于尊敬,廖云觉亲自负责焚香。

唐彡默默站在后排,遥望着廖云觉点香时优雅如画的动作。

无忧无虑的童年已经结束,母亲病逝后,消沉的父亲对他基本不闻不问。他的日子过得沉闷而不见尽头。

他没想到众人退场时,廖云觉会走过他身边。廖云觉长高了,穿着雪白如云的道服,气质愈见清冷,明明穿行在人群中,却又像是离每个人都很远。唐彡嗫嚅了一句“表叔好”,但没指望对方会听见。

廖云觉却听见了,垂目望了他一眼,两秒后开口了:“是你啊,小兔子。”

唐彡花了足有十秒才想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叫自己。六岁那年自己双目通红地啃草的样子,无疑给对方留下了一点印象。

廖云觉没有笑,但语气是温和的:“你吃了我最贵的一种香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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