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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132

一样的夜晚,一样的海面,一样的姿势,一样的怀抱。

那时教导主任巡视班级的门锁,大声质问谁站在那里。

陆川总会用肩膀将她挡在身体和窗户之间,转头回答:“是我。”

狄然悄咪咪踮起脚尖从他肩膀上探出脑袋,顽皮地说:“还有我。”

孙耀德气得半死又不敢拿她怎么样,只能将他们赶走,锁上班级的门窗。

陆川胸膛依然温暖,喝过酒的肌肤微微发烫。

狄然却感觉不到暖意,明明一切都没变,又像一切都天翻地覆。

陆川的身体在她那句话音落后陷入了僵直,狄然试图想动,他却条件反射一样把她搂得更紧。

“陆川……”狄然的脸在看不见的夜里惨白得没有血色,“……你松手,我不舒服。”

陆川像是听不见,他沉默好久,轻声说:“骗我。”

“是我错了,你气够了就回来吧,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他声音低沉里夹着黏黏的水音,喝醉酒的人是没有冷静和自持这两样东西的。

他像个孩子,和少年时一样,顶着下巴去蹭她的头发。

狄然推开他:“没骗你。”

她撩开耳侧的头发,让他看她那颗刻着字母的耳钉。

陆川沉默,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外面的月光和灯光一齐洒进窗里,狄然不敢去看他的表情,也不敢想陆川现在是什么心情,但她自己此刻心和脑子齐齐乱成一团,在这沉闷的氛围里快要待不下去了。

一片寂静中,陆川忽然拽住她,就着月色拇指在她手腕上摩挲:“怎么受的伤”

那年她在地下室用牙齿将静脉咬开,短暂地逃过一劫,手腕却留下两道去不掉的疤。

狄然抽回手,没有回答他的话:“你回去吧,等酒醒了我们再说。”

“狄然。”陆川看着她,忽然问道,“你为什么不看我”

醉酒后的人难免有些迟钝,陆川用了好久才发现,从傍晚遇见到现在,她一直在低头,他都还没好好看过她的眼睛,她说的所有话,他都不能从眼睛里读出真假。

狄然低头,陆川掰过她的脸:“你看着我说话。”

他酒后手劲没轻没重,捏的狄然脸颊上的肉和骨头生疼。

她打掉他的手,他又重新捏上来。

狄然闭着眼,声音颤抖:“别闹了……”

陆川执着道:“你看我一眼。”

狄然睫毛颤动,依然没有睁眼,她脸上皮肤温软,面颊楚楚动人,和七年前那个明艳活泼的女孩重合在一起,瞬时勾动了陆川心里最柔软的那块。他静了一会,没有再强迫她睁眼,忍不住低头对着她的嘴唇亲了上去。

狄然身体一僵,猛地推开他。

还未等陆川反应过来,她转身跑进卫生间。

陆川怔了怔,似乎酒醒了一点,他打开屋里的顶灯,走到卫生间门外。

狄然没关门,弯腰站在马桶边,她傍晚就吐过一回,晚上没多少吃东西,胃里只剩下酸水。

“狄然……”

狄然听见他的声音,反手将门扣上。

陆川站在门外,攥着手指,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你生病了”

他去拉把手,门从里面反锁。

狄然不回答他的话,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的声音听得他心里一阵揪痛。

“狄然”

差不多半分钟后,里面水流的声音响起,狄然应该是在漱口。

她过了好一会才沙哑着嗓子开口:“你走吧。”

久别重逢,她对他说出口仅有的几句话,翻来覆去只有让他离开的意思,陆川原地站了一会,心底发酵起一股形容不出的痛苦。那是即使醉酒也能明确感知到的难过,眼前的一切和他想象中的场面差的太多。

他宁愿狄然骂他、打他甚至冷着脸无视他,也不想在这种气氛里茫然无措。

狄然让他走,可是他怎么甘心,又怎么敢走

如果明早一觉起来,她又不声不响消失上七年,那他真的会疯。

陆川在原地站了片刻,心里那股想和她亲近的念头又打败理智和门口的承诺占了上风,就像一个行走在荒凉沙漠多年的旅人,看得见近在咫尺的绿洲却不被允许触摸,这对他而言太残忍了。

他抓住门把手向下压,他力气向来很大,门锁“嘎达”一响,被扭断在锁芯里。

“你出来,我送你去医院。”

狄然用背顶住门,光线透过躯体将她纤细的影子打在磨砂玻璃上。

她靠着门,声音哽咽:“你别进来,算我求你了。”

离开以前,她曾和狄俊华聊了一晚上。

旭日初升时,她站在窗口看着冬日温暖的朝阳,求他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陆川。

她的病、她的恐惧还有她那控制不住的反应有多严重,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她更明白陆川对她的爱。

如果治疗起不了作用,她和陆川这一生不剩半点可能。不和他说,就这样分手离开,陆川总会忘了她,也许几年,也许几个月,她私心里希望这个时间可以稍微久上一点,但无论如何,总好过敬敏口中的将她变成一根扎在陆川心上的刺。

她见不得他难过,更别提让他这辈子想起来心里就痛。虽然会嫉妒,但她仍然希望他的一生能好好过,找个温柔的女孩,像她曾经说过的那样,每一天都是真的快乐。

她在里面轻声抽泣,渐渐变成放声大哭。被敬阙智囚禁的那小半年,哪怕被他折磨得痛不欲生,她也一次没哭过,可出来以后她却变得很爱哭,像是泪腺开了闸,想控制也控制不住。

门已经打开,陆川的手却停住了。

他站在门口,听着狄然撕心裂肺的哭声,身上发着钝痛的麻,像个木头人一样手脚不由他。

陆川站了很久,直到屋里空调的凉气将他浸得通透,双腿才恢复一点知觉。他拉开门出去,贴墙靠在一边,原本是站着,随着屋里的哭声慢慢顺着墙根坐下。

他不敢关门,怕她出事,只能强迫自己听她那停不下来的哭声。

他从没见过狄然这副模样,她哭一声,他的心就像被刀子狠狠割下一片扔在土里踩成一团粘浆,她哭了一晚上,他已经麻木得感觉不到疼痛了。

朝阳洒进第一抹光辉的时候,里面没了动静。

陆川在屋外的走廊坐了一晚,神色疲惫不堪,他推门进去,狄然在靠着卫生间的瓷砖睡着了。

他终于能不用担心任何好好地看她,她脸上干涸的泪痕纵横交错,眼角红肿,衬在淡白的皮肤上,让他怜惜又心疼。他近乎贪婪地看着她熟睡的面容,这仿佛是偷来的时间,他怕下一秒狄然就醒过来,又对他生出那莫名却强烈的抗拒。

他第一次见她留长发,比过去稚嫩的少女多了一丝温柔的风情。

“宝贝儿。”陆川将嗓音压到最低,轻轻唤她。

熟睡中的人给不了任何回应,可他忍不住牵动唇角笑了起来,忍不住想起那年风华正茂,他每次这样叫她,她那欣喜又害羞的模样。那似乎是一场永远不会再做的梦,而他沉浸在梦里迟迟醒不过来。

他将狄然抱回床上,替她掖好被子。

他拿了狄然的手机,把她的号码存下来,又不放心,将她所有的社交账号通通记下来。

床上狄然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紧蹙着,他俯下身子,嘴唇贴着她柔软的脸颊蹭了蹭。

手机震动没命地响,催促他事务缠身该离开了。

他站在酒店宽敞的落地窗前,远处海面初生的旭日,将半边海水染得橘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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