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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亭约 (抓虫)

幕僚回答:“都安排下去了,这次,肯定让镇北侯府丢尽脸面,沦为京城笑柄。”

大皇子伸展了下双肩,提前放松了一下。

香叶寺地处偏僻的山脚,只是一个小寺院,里面加上主持,总共就三个和尚,平时根本没人来。侯府这些年一直给着供奉,支持着这个寺院的开销,大概就是因为这几个孩子春天总要到这里踏青游玩几天。

寺院里早就准备好了给他们的斋居,是一排院落,因为沈毅带了侯府几十个护卫,屋子不够,沈汶和沈湘以及自己的丫鬟都挤在一个房间。

众人用了午饭,再安顿下住的地方,寺院里走走,一个下午也就过去了。明天才正式踏青,大家早早地用了晚餐就去睡了。

苏婉娘与人同住,就无法练什么瑜伽功,她已经到了城外,眼看就要见到季文昭,更安不下心来,一夜辗转反侧,没睡多少觉。

次日清早,大家在寺里用了早餐,沈毅就带着众人出了寺。

香叶寺建在山脚下的一片缓坡上,周围种了各种果树,还有小块农田,靠山泉灌溉。此时仲春时节,各色果树有花有叶,农田上一片新绿,漫步其间让人心旷神怡。

这群五谷不分的勋贵儿女,走了大半天,见天色过午,就让人在一处林间围了幕帐,地上铺了绒毯线毯,席地坐了,吃了午饭。

几个孩子很少这么聚在一起,去年沈汶还没跟着出来。今年算是他们第一次离开了长辈的监督,自在地玩在一起。他们聊着各种趣事,八卦他们听到的传闻,自然没有人讲到有关沈汶的那些传言。

到了下午,沈卓最近迷恋围棋,就缠着沈毅和沈坚和他一起下棋,沈湘却想到周围走走。沈毅就陪着她出去了,沈汶则要看沈卓和沈坚对弈。

阳光微斜,树影渐长。两个少年席坐于地,面前摆着矮几,轮流放下棋子。清脆的落子声夹杂在空山传来的鸟鸣间,远处山泉的潺潺水声里,让沈汶好几次差点应声落泪。她一手托腮,半眯着眼睛安静地看着棋盘。有时,她会在意念里给沈卓出主意,有时又往沈坚的头脑中输送画面。偶尔他们接收到了她的信息,走出她想出来的棋步,沈汶就会傻傻地笑起来,掩去眼睛里的泪光。

苏婉娘在早上周围走动时就找到了寺外果林间残破的看月亭,想到明日就是与季文昭会面的日子,她感到一阵阵心跳过速。这毕竟牵扯到她父亲的死,杀父之仇,怎能淡然

太阳快要西斜时,沈毅和沈湘回来了。沈卓与沈坚相峙了一个多时辰,沈卓赢了一子半,算完了棋,沈卓高兴得在草地上翻了几个跟头。沈坚翻了翻眼睛,沈毅笑着说道:“三弟,胜负乃兵家之常事,你二人尚有明日,不必如此。”

沈卓忙整理了下衣服,咳嗽了一下,对沈坚行礼道:“多谢二哥相让。”

大家笑起来,沈湘撇嘴道:“这还差不多。”

沈卓仰着下巴对沈湘说:“我现在肯定能赢你,你信不信”

沈湘插了腰说道:“不就赢了盘棋,你就来显摆,你忘了我在你五岁的时候就把你打倒过了!”

沈卓皱眉喊:“怎么可能!你那时才三岁吧,你肯定那时你不是在做梦”

沈湘上前挥拳说:“你才是在做梦!”两个人在人们收拾东西的空档里打打闹闹,丫鬟小厮们一边笑着躲避,一边喊着让他们小心碗碟。沈毅和沈坚则去拉架,间或还趁机踢打沈卓几下子――这个三弟开始得瑟起来了,得教训他一下。沈汶在一旁看着,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又赶忙擦去了。

这一夜,苏婉娘自然又没睡着觉。等到次日起来时,她端茶的手都开始发抖了。沈汶在吃了早饭后,握了下她的手说:“别这么紧张,真的没事,他肯定会答应的。”

苏婉娘一个劲儿点头,可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次日,沈毅决定去登山,沈坚等都跟着去,可沈汶说自己怕累,就留在了寺里。沈毅带走了大半护卫,给沈汶留下了五六个人,又再三叮嘱沈汶不要出寺,有事就让人放信号,才带着众人走了。

将近正午,她们用了午餐后,沈汶让苏婉娘出去给自己折几支花来,苏婉娘应了。何氏陪着苏婉娘对守在院门外的护卫说了,然后苏婉娘匆匆地离开了她们的院落,穿过游人稀少的寺院,出了大门。

寺门外停了三四辆马车,侯府的车马都在寺后,这些就是今日到来的了。苏婉娘仔细看了看,那些车看着都是好材料,可没有任何标记,该是今日到寺中烧香的人。苏婉娘猜测这几辆马车里可能就有季文昭的车。

看月亭是在果林里的一个小高坡上,已经年久失修,漆皮剥落,亭子角都掉了一个。人在里面能越过树枝看到天上的月亮,可周围的果树又遮掩着亭子,让这个地方很清静。苏婉娘远远地绕着看月亭走了一圈,确定疏散的果林里没有人,才从林间穿过。快到亭子时,她隐约能见里面站着一个人。

苏婉娘的心都快跳出了来了,她不急反慢,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平息自己的呼吸。

季文昭站在亭子里,看着阳光树影间走过来的少女。虽然才十岁出头的样子,可已经能看出日后必是绝色。她衣衫简单,头上也没有贵重的首饰,应该只是个婢女。季文昭感叹这必然是极为权贵的人家,连一个下人都如此美貌。

苏婉娘进了亭子,对着季文昭先施了一礼,季文昭还了礼。苏婉娘不说话,没有报出自己的名字。毕竟,她是丫鬟装束,谁会关心一个丫鬟的姓名

季文昭等了片刻,先打开了手中的折扇,露出了那个革卦,这算是介绍了自己。

苏婉娘一笑问道:“请问先生为此卦曾经斋沐了几日”

季文昭却没有笑,盯着苏婉娘,苏婉娘还是微笑着:“我家主人精于术数,想以此看公子是否是季文昭本人。”她脸上虽然还是笑着,但袖子里的手却是紧攥成拳。

季文昭说道:“一共五日。”

苏婉娘点了下头。季文昭问道:“如果我没有说五日,小娘子又会问什么话”

苏婉娘再次微笑:“会问公子所定之亲是何人家。”

季文昭心里发憷:他临行之前,恩师才与父母定下了亲事,说好在他成为幕僚之前不对外言说,以免让人觉得他奇货可居,如果得不到他,会向他下手,以防便宜了对手。他所在的城市离此地几百里,若是有人送信,倒也有可能……

季文昭又问道:“若是我还是没有答对,小娘子还会以何来证”

这次苏婉娘叹气了:“若是公子两次都没有答对,那么要不你不是季公子,要不就是季公子不能以诚相待,我家主人也就不想结交季公子了。日后季公子的祸福也就不会再让我家主人挂怀。”

季文昭皱眉:“什么叫‘我的祸福’,难道你家主人竟然算出我有祸事是不是下面就是要以帮我避开祸事为由招揽我为你家主人效力”

苏婉娘垂目道:“我家主人并非想招揽你,只是想托你查一件案子,她说这件案子如果查出了底细,你也许就能明白你日后想要报效的该是何人。”她心中对此极为紧张,此时只能保证自己声音不发颤。

季文昭终于笑了:“你家主人就这么自信我肯定会帮这个忙”

苏婉娘怕暴露了自己的迫切,连眼皮都不敢抬,低声说:“我家主人说,查这个案子,对于你来说,并不艰难,可日后你也许就因此捡了一条性命,何乐而不为呢”

季文昭心里一动,“此为何讲”

苏婉娘说道:“天机不可泄露,我家主人说若是公子查出了案底,自然就会明白何去何从,若是不明白,那丢了性命就莫要怨天尤人死不瞑目了。”

季文昭再次感到背后发冷,但他一向骄傲,就笑着说:“说来像是我占了大便宜,你家主人倒是深谙威胁利诱之道。”

苏婉娘没了笑容,板了脸说:“我家主人欣赏你才华盖世,才愿如此指点迷津。若是公子不信,我家主人也不勉强,容我就此告退了!”她觉得季文昭是不准备帮忙了,心中一寒,脸上就冷淡如冰,转身就走。

季文昭一见,脱口道:“请小娘子留步。”

苏婉娘失望太大,几乎要流泪,她不敢回身,只努力稳着声音问道:“公子有何见教”

季文昭皱眉思索,此时此刻,怎么也弄不清楚对方的目的。是要招揽自己吗可一听自己不接这事,马上就弃自己于不顾,好像自己不名一文一般,自己是国手好不好!但若是无意招揽,为何又要出棋局,又要给扇子,费了这么大的心思来安排这次见面

想到此,季文昭问道:“你的主人出了那生死局,他自己可有解”

苏婉娘平板着语气,开始背诵……

季文昭这些日子终于想出了解答,此时他闭上眼睛,脑中按照苏婉娘说的摆棋,刚听了二十几句就喊道:“停!”这个解法比他的答案更大胆,他不敢听下去,准备按照这个思路,回去自己再琢磨一下。在他的想象里,这个美貌婢女的主人成了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棋艺卓绝,会卜善算,想考验一下自己这个年轻人。

看着苏婉娘的背影,季文昭出声地叹了口气说道:“好吧,算是我对此局的酬谢,就接你们主人的这个案子吧。我师门在京城的弟子门生遍布各个司衙,想来查什么都该不难。说吧,想让我去问问谁的事”

苏婉娘心头狂跳,可她慢慢地转了身,先对季文昭施礼道:“多谢公子。”然后说道:“我主人还说,如果公子接了这个案子,要公子答应在查此案中不能惊动任何人,不能暴露公子在查这个案子,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有人委托了公子来调查,公子多近切的朋友亲人都不能,否则公子性命有忧。如果公子不能保证这三条,我家主人还是不会让公子去做这件事,以免公子因此身亡,我家主人会为此不安。”

季文昭喔了一声:“有这么危险”他傲气地笑道:“你这么说,我倒是生出兴趣来了。好,我都答应了,那就请告知是谁的案子吧。”

苏婉娘抬眼看了看周围,亭外果林静谧,没有人,她的眼睛再次盯着脚尖,身子前倾,用极低的声音说:“户部之金部主事苏长廷被以贪污之名缉拿,可尚未定罪就死于狱中。请公子查查他犯罪的证据何在,是谁将他告发,他在狱中又是怎么死的。”苏婉娘用了最大的努力,才不让自己浑身打颤,可是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季文昭倒是没有注意到苏婉娘的紧张,他努力听清了苏婉娘的低语,似有所悟地点头:金部,管理钱财之地……得此位者,就有了掌控金银的权利。户部又是任命官吏之部,掌握了官吏的薪俸……季文昭微笑道:“好,我就去看看,是谁干了这事,这人是有罪还是无罪。请问小娘子,我若是有了结果,该如何来告知”

苏婉娘低着头说:“明年正月十五晚亥时半,观弈阁内。”

季文昭惊讶道:“现在才四月,这案子竟会用得了这么长时间”

苏婉娘说:“也许公子能及早查出来,但我家主人不希望公子露出马脚,还是谨慎为上。时间充裕,公子也就不会匆忙行事了。”

季文昭笑了一下:“就谢过你家主人的好心了,我想你家主人是不准备告诉我他是谁吧”

苏婉娘点头道:“我家主人说公子还是不要探究她是谁,以免引起他人注目,对公子、对我家主人都是麻烦。”说完又施礼道:“再谢公子援手,告辞了。”

她出身官宦之家,自有礼仪风度。行礼后匆匆而去,季文昭望着她的背影不禁叹息:一个婢女都有如此风仪,那个主人会是个多么超然优雅之人啊。

季文昭知道镇北侯府的人现在正在寺中,可他对武将之家多有轻视,而且,寺外也有其他人家的马车,借着镇北侯府做掩护实在太容易。他知道对方不欲他探寻身份,就没有再深究,上车回城,想着怎么开始查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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