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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喜

在谢依云不知晓的地方。

纯白色的实验室一如往常般沉默忙碌, 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专注着自己手里的事,闪着冷硬色调的各色机器自顾自运转着,间或发出一两声轻微滴答声, 提醒研究员运行的程序已经完成。

这股忙碌的平静持续了许久,才被匆匆赶来的戈言打破。

戈言一只手拎着小型舱,另一只手掏出证件,飞快的在外面的感应器上扫描了下, 门口最上面的感应灯亮起绿灯,实验室的门悄无声息的朝两侧划开。

戈言侧身将手上的证件塞回口袋,证件在明亮的灯光下一闪而逝,露出了后面几个字“……高级监察员”。

他的到来引起了沉默的研究员们的注意,他们先是漫不经心的扫了他一眼,在不感兴趣的移开视线前, 目光落到小型舱内背对着他们嗑瓜子的小仓鼠身上, 又瞬间精神了起来,放下手里的事情, 一并围了上来。

“看上去情况不错。”落后几步的老研究员慢悠悠穿过人墙, 弯下腰看了眼气鼓鼓的小仓鼠, 才欣慰的道。

一旁的年轻研究员忙上手接过戈言手上的小型舱,连带着小型舱一并放入了拟兽兽化浓度监测器中,其他人则分散到一旁调试起了自己的机器, 等着接下来做进一步的检测。

袁老没急着去观察数据,比起这个,他更在意其他事:“当时的情况你给我说说。”

戈言早有准备, 掏出笔记本低声跟袁老复述了一遍当时的情况:“……她把袁随军放入收容舱……”他还没说完,就听见人群中心突然发出了吵闹的声音,甚至盖过了他的话语。

戈言心里咯噔一下,在分辨出声音里的震惊和喜悦情绪时,才稳住了神态,没露出失态的模样。

他朝围着巨大显示屏的人群看去,除去过于兴奋的研究员以外,依稀可见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值。

袁老眯起眼扫过显示屏,立刻得出了结论:“兽化浓度下降了。”

他朝人群中心走去,兴奋的人群一边用满嘴数据和不明觉厉的词汇低声讨论,一边飞快的给他让出了一条通道。

戈言没听懂他们“细小菌素”“都浓指数”的都在说什么,但这不妨碍他飞快的跟上袁老,凑到了显示屏最前端。

巨大的显示屏下是一个大型的圆形金属球,并不完全密封,在底下有个正方形的接纳口,放着仓鼠的小型舱就是从这里放进去的。

另一个显示屏则映照出金属球内部的情景,密集的四通八达的串联着整个金属球,最中心固定着小型舱,舱里的小仓鼠仍兢兢业业的啃着爪子里的瓜子——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瓜子,以至于小小的床边散落了一地的瓜子壳,看上去意外的充满生活气息。

袁老在显示屏下方的电脑上飞快的点了几下,显示屏上的数据被重新更换,身后的议论声大了起来,整个实验室都充斥着各种虽然每个字都认识,但连起来一句都听不懂的话。

戈言在一旁等了几秒,袁老慢悠悠的在电脑上敲着按键,显示屏上的数字如流水般不断刷新,议论声此起彼伏,但热闹是他们的,他什么都没有。

戈言耐心的等待了许久,才终于等到袁老想起他,他转头朝戈言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

不等戈言开口,他又将视线移回到被小心翼翼的从拟兽兽化浓度监测器里取出的小型舱,连声道:“小心点,别吓到他。”

小型舱被小心翼翼的送入了另一个检测仪器中。

“袁老……”看袁老这个分不出心神的模样,戈言提醒他:“检测结果……”

“等我们检测完了再说。”袁老不耐烦的连连挥手:“你也别在这碍事了,赶紧走吧。”

“那您好歹跟我说一声,目前来看到底怎么样是好是坏好是怎么个好法”在被赶出去前一秒,戈言飞快的伸手拽住了袁老,迭声问道。

袁老到底年纪大了,甩了几下楞是没甩开他,只好慢悠悠的转头对戈言道:“没完全检测好之前,谁知道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戈言盯着袁老看了几秒,露出春风化雨的笑容,拽着袁老的手却死活没放开:“那您先说说您初步的判断,也好让我们心里有个底不是”

袁老看了他几眼,确定他的态度十分坚决,才带着他朝实验室外走去,研究人员们盯着显示屏上起伏的数据线,挪不开视线,压根没注意到他们悄无声息的离场。

袁老领着他走出实验室,朝大门口走去,边走边道:“很神奇,也很不可思议。”他看了眼戈言,慢吞吞道:“他的兽化反应浓度在下降。”

“他的完全兽化状态在缓解”

“目前来看,他的兽化浓度从最高值跌落了下来。”袁老慢吞吞的道:“他的引导者去世很久了,他也从来没接受过其他引导者,在没有进行引导的情况下,抑制他的兽化浓度……”

“这不符合我们之前对拟兽的研究。”袁老语速慢吞吞的,脚步却丝毫不慢,两三步带着戈言走到了研究所门口,才停下脚步:“我需要更多的数据来支撑这一点。”

“证明引导者对拟兽的安抚和引导不仅限于引导过程中,其中一定有什么我们从未发现的决定性因素。”袁老停下了话,一贯浑浊的眼睛里亮起了惊人的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戈言回忆了下校长之前说的话,试探道:“奇迹希望新世界”

袁老冷笑一声:“钱元忠这么说他就会这一套。”他有些不满:“狗屁奇迹,狗屁希望,狗屁新世界。”

“这意味着拟兽和引导者不一定是绑定的。”他压低声音,语速飞快,不像是耄耋之年的老人,带着充沛的生命力:“拟兽根本不需要一个“主人”……”

“袁老!”戈言打断了他的话。

袁老楞了两秒,脸上的表情突然归于了平静,再开口时,又恢复了慢悠悠的语速道:“总之,目前还不能确定这个缓解的状况有没有其他副作用因素存在,也不能确定实验体究竟受到了哪一种因素的影响,等检查完,我这边会整理一份详细报告和接下来针对性的实验步骤给你们。”

“如果有必要,我会亲自去检验实验结果。”

比起生龙活虎,力拔山河的校长,袁老更像是油尽灯枯的模样,身躯矮小又年迈,好似一阵风都能把他刮倒。

他颤巍巍的弯着背转身从来时的道路走回去,长长的走廊里孤寂的倒映出他的影子,独自前行。

戈言被袁老身上那股落寞的气场所震慑,一时没有想起来伸手去拽住他,眼睁睁看着袁老越走越远,然后消失在他面前,他才回过神来,虽然袁老说了一大堆,但其实跟什么都没说一样,除去他过于危险的发言以外。

但对方对拟兽和引导者的态度素来如此。

毕竟他代表着一部分科研人员的观点:拟兽对引导者的臣服,引导者对拟兽的控制,才是一切悲剧的起源。

他们主张研究出能安抚拟兽兽化状态的催化剂或者说新物质,来将引导者和拟兽天然的密不可分的关系分裂开来,引导者提供能安抚拟兽的必要物质,而拟兽则通过使用该物质来自行引导、缓解——他们坚信这样才能大大减少引导者对拟兽的恶意控制事件。

当然,从目前推行的《拟兽人身权利法案》来看,他们的主张并没有得到支持,相反,钱元忠提出的将拟兽和引导者的关系进一步深化,将社会压力正向引导到引导者的危险性上的提案则已然被顺利推行了下去,并获得了良好的反馈。

高悬天空的太阳总算是遮遮掩掩的躲藏了起来,傍晚的黄昏带着一抹艳丽的彩霞羞答答的在天边张望。

炙热难耐的温度悄然消退,凉爽的夜风轻轻吹过,带来夏天的清新感,谢依云精神一震,方才那些从校长嘴中得知的沉重现实被她抛到了脑后——社会大背景,引导者和拟兽之间复杂的关系,这些对她来说都太过遥远,甚至还充满了陌生感。

她未曾经历过这个世界艰难奋斗的血与痛,也未曾感受过切真的歧视感——她生活的那个世界线,和平又温馨,人生最大的苦恼也不过是考上了一个三流大学,导致了日后平凡的社畜生活。

她不曾对拟兽抱有恐惧,也不曾对引导者抱有偏见,在她眼里的世界,虽然世界上多了些毛绒绒,但除去让这更像一个天堂之外,难道还有其他问题吗

当然没有!

她绕过校长宿舍前的拐角,为自己所看到的景象,停下了脚步。

在她面前,一眼望去,从她脚下一直到她暂时居住的宿舍那块坑坑洼洼的土地,被细致平整成干净的小道,甚至还沿着小道旁栽上一束束小花,姹紫嫣红,彰显着栽种者的用心。

黄色的,红色的,紫色的小花,看不出是什么品种,像是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花,一小串一小串的绵长延续,从道路尽头一直延伸到她面前,如同一条锦绣长廊。

谢依云抿着唇,在唇边荡漾出一个小小的酒窝,朝着小道尽头走去。

宿舍离得并不远,她却刻意走得极慢,放轻脚步,试图悄无声息的靠近自己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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