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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狂风呼啸,阴沉的天空落着大朵大朵的雪花,整个世界都被泼上了厚厚的一层白色,明晃晃的刺着眼疼。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暝秋感觉自己的翅膀被雪冻住,羽毛全部粘在一起硬邦邦的,仿佛背上背了两大块冰。

作为族里最漂亮的未成年小獙兽,暝秋有着红色的水滑皮毛和雪白的腹部、四肢。平时跑跳起来的时候,就像是一团火烧在了雪团上,总是被同龄的小獙兽投来嫉妒的视线。

而此时这些漂亮毛茸茸的毛发因为在雪地里走了足足三天,它们失去了从前的光泽,变得黯淡粗糙,粘着一层白霜,僵硬无比,又硬又重得不再是秋可以炫耀的资本,而是累赘的负担。

他已经足足走了三天了,大雪天没有什么活物还在外面活动,就连虫子也都钻进了自己温暖的洞穴。

任何有过生存经验的动物都知道,在这样的暴雪天气远离自己的窝,是无异于找死的行为。

除了暝秋。

半岁多点的小獙兽迎来了自己的叛逆期,他不再愿意像小时候那样蜷缩在母亲柔软的腹下,不再愿意接受父亲辛苦猎来的食物。

暝秋觉得自己长大了。

他拥有着撕碎鸟雀的爪牙,有着一掌拍碎洞里土块的力量,他是族里跑的最快的孩子,他甚至能挥舞着翅膀飞到一颗柚子树上面!

要知道,獙兽虽然长着翅膀,但却并不能像鸟雀那样自由的翱翔。飞到一颗柚子树的顶端,这是许多成年的獙兽才能做到的事情。

当暝秋第一次飞到柚子树上时,他才刚刚六个月大。幼年的獙兽高傲地站在树枝上,惹来了一大群惊羡的目光。整个族群都认定暝秋有资格成为下一任的首领。

暝秋得意极了,他甩动着自己长长的白尾巴,感觉自己已然成为了首领,带领着所有獙兽走向繁荣。

是的,能够飞上一棵柚子树的獙兽绝对不是什么弱者。他已经长大了!他才不要像个小孩儿那样待着父母的身边,等着母亲替自己舔舐清理皮毛、等着父亲将食物送到自己嘴边。那是刚出生的獙兽才做的事情,是弱者才会选择的行为。

自己应当出去,用尖利的爪牙来自食其力,用有力的翅膀飞到最陡峭的断壁上建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宽敞的窝。

“暝秋,你这样太冒险了。”同龄的孩子劝他,“我们起码要一岁才能离开族群,可你才七个月大。”

獙兽一年四季都是繁殖期,暝秋是在夏季出生的,雄性的小獙兽满岁之后便离开自己的父母族群,一个人去外面的世界闯荡。

夏天是个稍微安全一些的季节。

它不像春天那样,经过一个冬天的忍饥挨饿,四周都是饥肠辘辘眼冒绿光的饿兽;也不像秋天那样,随处可见大肆捕猎准备过冬的凶兽,更不像冬天那样冰天雪地、食物匮乏。对于刚刚离群独立生活的小獙兽来说,夏天是个温柔的季节。

本该是这样。

可是暝秋拒绝了同伴们的建议,他再也忍受不了父母用一种仿佛它是个脆弱的草兔,应该乖乖待在家里,只要张着嘴等待他们带来的食物就够了的眼神看着自己。

母亲从前柔软的舌头让他感觉是有毒的荆棘,每次一碰到身上暝秋就逃命似的蹦开去。初为兽母的雌兽错愕之后便露出悲伤的神情来,暝秋看着母亲低落难过的眼神,不自在地用爪子刨了刨地。

他并非是有意惹母亲伤心,只是雄性獙兽天生的叛逆期间,让他受不了这种像是幼儿的对待。

母亲哀伤的眼神和冥冥之中驱使他独立的天性,这两者拉扯着心智还未健全的小獙兽,让他烦躁不已,变得暴躁多疑,一连咬伤了好几个平时的玩伴,甚至有一次咬下了母亲颈窝处的一撮漂亮的绒毛,惹得母亲莲漾痛呼一声。

雌獙莲漾不明白自己的宝贝怎么了,但是雄獙珀显然无法容忍自己的洞穴里存在这样一个讨厌的生物。

大多数的动物由母亲抚养,而雄兽在交配之后不会承担养育的责任,对自己的亲生孩子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獙族稍微有些特殊,由父母一起养育子女。但这并不代表雄性的獙兽就对自己的孩子有多么的热情和慈爱,他仅仅是做到猎杀足够的猎物来为妻儿填饱肚子罢了。

珀也是如此。他深爱着自己的妻子,连带着不介意赏妻子疼爱的小獙一口肉吃,但也仅限于此了。

当这只上蹿下跳的小东西咬掉了妻子颈窝旁边的绒毛时,珀毫不客气地一掌把它煽飞了出去。

高大的成年獙兽张开背上的翅膀,龇牙咧嘴地冲才半岁多一点的小家伙发出了警告,恶狠狠地叫他滚出自己的洞穴。

此时正是隆冬,就算暝秋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一只七个月大的脆弱幼兽罢了,要独身熬过外面的冰天雪地,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莲漾焦急地高呼,想调和父子之间的矛盾。但被打飞在地的暝秋并不领情,他不愿意乖顺地向父亲臣服认错,而是带着一股不知死活的意气离开了这个陪伴自己七个月的家。

寒冷的雪风刮来,把幼小的獙兽吹得东倒西歪,也把不知天高地厚的冲动吹得东倒西歪。

暝秋开始想念那个温暖的洞穴,开始想念只要窝在母亲身边等待父亲狩猎回来的日子。

怀念,却不代表他有回去的打算。

离开父母,独自生活,这是所有雄性獙兽都要经历的过程。心比天高的獙兽宁愿在外面被虎豹分尸也不愿意回头臣服。

就像他们宁愿坠落悬崖,也要和雄鹰比高那样,獙兽都是些高傲到不知死活的家伙。

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在硬邦邦的雪地里,本该绵软的积雪被寒冷冻地梆硬,哪怕踩出浅浅的脚印,也很快被落下的雪花填满。

暝秋再也走不动了。他四肢冰冷,从一开始的刺骨疼痛到现在的麻木,结了冰的翅膀死死地压在背上,让他无法呼吸。

这三天里他找不到任何吃的,肚子里除了乱七八糟的树皮枯草以外再没有别的东西。

“唔……”才几个月大的幼兽失去了庇护,奄奄一息地倒在了雪地上,发出濒死的悲鸣。

风雪似乎同情这小家伙的命运,仁慈地稍微放慢了些脚步。

大雪稍稍稀疏开去,下巴搭在前肢上准备等死的暝秋隐约看见了十丈开外有什么红红白白的一坨东西。

它眯起眼睛,总觉得那东西莫名的眼熟。

努力将自己支撑了起来,暝秋踉跄地朝前走去。

或许…或许是能让自己活下来的希望也不一定。

抱着这样的妄念,他艰难地迈出步子。这步伐走得极慢,事实上能走到那东西旁边对暝秋来说已经是不可思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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